一個住在貧困山區(qū)的十二歲男孩，家境貧困(jiā jìng pín kùn)，父母雙亡，一夜之間成為一家之長，必須挑起其他四個(sì gè)兄弟姐妹的生計重擔。他僅有的(de)一位哥哥天生畸形，身形和智力都(dōu)如同幼兒，如今更罹患重癥，必須立即(lì jí)接受手術??，但縱使接受手術??，也只能(zhǐ néng)再多活七、八個月。面對這孤立無援的(de)赤貧困境，他該何去何從？

難，太難，真的(zhēn de)太難，只能放手?讓哥哥死去。這是(shì)我心里的話。動手術??需要的金額可觀(kě guān)，以這樣的家庭狀況，無論如何努力，都(dōu)不可能湊足。況且只能延長七、八個(bā gè)月的生命，還是一個終身都需要(xū yào)人照顧的艱辛生命，不值得。這樣(zhè yàng)雖然很悲哀無奈，但生活如此殘酷(cán kù)現(xiàn)實??，低頭認命有時真的是僅有(yǒu)的選擇。不過，《醉馬時刻》說我錯(cuò)了，正因為生活殘酷而現(xiàn)實??，更(gèng)不能選擇低頭認命或考慮值不值得。

《醉馬(zuì mǎ)時刻》是伊朗導演巴赫曼-哥巴德(bā dé)的首部電影長片，獲得2000年戛納(jiá nà)影展金攝影機獎及國際影評人費比西(bǐ xī)獎。巴赫曼-哥巴德是一個庫德(kù dé)族人，《醉馬時刻》講述的便是住在(zài)伊朗與伊拉克交界處的庫德族人的(de)故事，不過影片刻意避開敏感的政治(zhèng zhì)議題，專注于呈現(xiàn)當?shù)厝说纳顮顩r與(yǔ)生活態(tài)度。影片的主調(diào)雖然悲傷無奈，但(dàn)卻傳遞出堅強勇敢的動人意念(yì niàn)。

■《醉馬時刻》由一個小女孩的旁白開始(kāi shǐ)，她在畫面外描述自己的家庭(jiā tíng)狀況：一家人住在伊朗臨界伊拉克的(de)山區(qū)，父親靠著在兩伊之間走私貨物(huò wù)營生，母親在生妹妹時難產(chǎn)過世(guò shì)，大姐在家照顧妹妹，自己則帶著(zhe)病弱的大哥、跟隨二哥越過邊境到(dào)伊朗的市集打零工。就這樣，伴隨著(zhe)童稚的畫外音，影片從擁擠繁忙的(de)市集畫面開啟，數(shù)不清的兒童混雜在(zài)成人中間，來回跑動、爭取每個包裝、搬運(bān yùn)的工作機會。

那個旁白的小女孩叫做(jiào zuò)阿美娜，她的二哥叫做阿佑，他們(tā men)一家人都是這部影片的主角，但(dàn)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阿佑，因為(yīn wèi)年僅十二歲的他馬上就要擔負起一家人(yī jiā rén)的生計重擔。他們父親的走私工作(gōng zuò)非常危險，必須行走險阻的山路來回(lái huí)邊境之間，沿途到處都是戰(zhàn)爭??時期(shí qī)埋下的地雷，還經(jīng)常會遇到持槍(chí qiāng)埋伏的盜匪。但是沒有辦法，生活在(zài)貧瘠的山區(qū)，這是僅有的(de)營生，家家都如此過活。

正因為在(zài)邊境馱貨走私是個危險但別無選擇(bié wú xuǎn zé)的工作，因此當父親喪命的消息(xiāo xī)傳來時，一家人雖然悲傷，但很快便(biàn)接受這個結果，阿佑也很坦然地(dì)接受自己必須輟學、賺錢養(yǎng)家的現(xiàn)實??(xiàn shí)。只是當定期來山區(qū)為大家看病(kàn bìng)的醫(yī)生告訴他，已經(jīng)十五歲卻還(hái)如同一個幼兒般的哥哥必須立即接受(jiē shòu)手術??時，他不得不為錢、為眼前(yǎn qián)的難題感到為難與憂心。不過阿佑(ā yòu)只憂心一下下，他馬上決定繼承??父親(fù qīn)的工作，到邊境走私貨物，盡一切(yī qiè)可能地拼命賺錢，家人對此也都(dōu)覺得理所當然。生病就去看病、缺錢就(jiù)去賺錢、親情決不能割舍，這是他們唯一(wéi yī)懂的道理。

阿佑家中沒有騾子，因此(yīn cǐ)必須將沉重的貨物背在自己(zì jǐ)肩上，一步一步地在山路上跋涉(bá shè)。那是積雪寒冷的冬天，但阿佑(ā yòu)沒抱怨過，他只是一趟趟地(dì)來回，還為妹妹買了寫字簿(bù)、為哥哥買了健美男性的畫報(huà bào)，儼然一副父親的模樣。只是這樣拼命(pīn mìng)二個月后，還是湊不到需要的金額(jīn é)。一天，當阿佑工作回來，發(fā)現(xiàn)家里來了(le)好些人，原來叔叔瞞著他安排(ān pái)了姐姐的婚事。阿佑對此非常生氣(shēng qì)，覺得自己做家長的身份被冒犯(mào fàn)，但姐姐卻平靜地告訴他，對方(duì fāng)同意讓她帶著大哥嫁過去，還(hái)承諾會送大哥去做手術??。阿佑還(hái)能說什么，他雖然很氣叔叔(shū shū)、很氣自己，但仍舊哭??著送(sòng)姐姐和哥哥出嫁。

當他們一行人(rén)好不容易來到迎親的人群當中，對方家里(jiā lǐ)的母親竟然反悔，說什么都不(bù)接受哥哥作為陪嫁，畢竟他們家里已經(jīng)(yǐ jīng)有十個孩子要養(yǎng)活。在吵吵嚷嚷當中(dāng zhōng)，對方提出以一頭騾子作為聘禮代為(dài wéi)補償，結果阿佑的叔叔拉著騾子轉(zhuǎn)頭就走(zhuǎn tóu jiù zǒu)，而阿佑也只能抱著哥哥跟(gēn)在后頭一起回家。畢竟此刻再說離婚??(lí hūn)太不現(xiàn)實??了。

隔天，阿佑便背著哥哥(gē gē)，拉著騾子到走私商隊中，請求??商隊(shāng duì)帶著他一起過邊境，他要(yào)到那里把騾子賣掉、為哥哥治病(zhì bìng)。商隊的人開始堅決不同意，因為(yīn wèi)路途非常危險，阿佑自己本就年幼(nián yòu)，還帶著一個幼童般的哥哥，一旦(yí dàn)遇到危險可能會逃脫不及、丟掉性命(xìng mìng)。不過商隊的人最終還是拗不過阿佑(ā yòu)的再三請求??，同意讓他加入隊伍(duì wǔ)當中。

每次天冷時，走私商隊都會在(zài)水中添一、兩瓶酒，幫助驢子御寒。而(ér)那天尤其的寒冷，風雪呼呼，因此商隊(shāng duì)給驢子倒了四瓶酒之多，結果幾乎(jī hū)釀成大禍。在深達膝蓋的積雪當中(dāng zhōng)，商隊艱辛地在山路上跋涉，一邊(yī biān)拉驢還必須一邊鏟雪。沒想到的(de)是，在這樣的天氣里，竟然還有(hái yǒu)盜匪埋伏在前。當槍聲響起時(shí)，商隊的人紛紛掉轉(zhuǎn)方向、四處逃竄(táo cuàn)。然而驢子們卻因為喝醉酒一個個倒地(dǎo dì)，加上背負著沉重的貨物，根本就都(dōu)爬不起來。商隊的人只好剪斷繩索為(wèi)驢子減負。

在這兵荒馬亂之際，阿佑那(nà)弱小的身軀加上背著哥哥，根本沒(méi)辦法拉動驢子。他只好一邊放下哥哥(gē gē)，一邊哭??喊求??救，拜托其他人幫他把(bǎ)驢子拉起來。但這種時候，哪有人(yǒu rén)還有余力幫助他，個個都沒命地(dì)逃跑了。槍聲越來越近，哥哥坐在雪堆中(zhōng)不停發(fā)抖，阿佑則是淚??流滿面地拉扯驢子(lǘ zi)，哭??喊著我一定要把這驢子(lǘ zi)拿去賣、為哥哥治病。

在影片(yǐng piàn)的最后，阿佑背著哥哥、牽著驢子，一同(yī tóng)越過分割國界的鐵絲圍欄。我們不(bù)知道他后來怎么樣了，但可以確定(què dìng)的是，前頭一定還有更多的(de)險阻困難在等著，但我們同樣(tóng yàng)可以確定的是，只要還有一口氣在(zài)，阿佑絕對不會放棄。

■《醉馬時刻》全片沒有(méi yǒu)出現(xiàn)任何至理名言、偉大道理，有的只是(zhǐ shì)一家人艱辛困苦的生活，以及面對艱難(jiān nán)時的執(zhí)著與勇氣。庫德族人一直(yì zhí)是中東地區(qū)一個復雜的政治和民族(mín zú)問題，許多戰(zhàn)爭??和殺戮在此發(fā)生(fā shēng)，但《醉馬時刻》卻不以這些議題為(wèi)訴求??，只是真實地呈現(xiàn)這群人善良堅強(jiān qiáng)的秉性，而這正是這部影片最(zuì)打動人心的部分，沒有立場區(qū)隔、沒有(méi yǒu)視角爭議，有的只是真實的生活(shēng huó)，以及不放棄、不怨懟、不祈求??的(de)堅強。

導演巴赫曼-哥巴德以拍攝(pāi shè)紀錄片起家，因此《醉馬時刻》這部長片(piàn)帶有紀錄片的風格，全片在現(xiàn)場實景拍攝(shí jǐng pāi shè)，影片中的人物都是當?shù)氐?de)百姓，甚至連里頭主角中三兄弟(xiōng dì)妹在現(xiàn)實??里也是真正的一家人(yī jiā rén)。盡管如此，《醉馬時刻》卻呈現(xiàn)出大師級的作品(zuò pǐn)風范，中長景深下的冰雪山區(qū)(shān qū)、近鏡頭帶出的人物特寫、固定鏡頭(jìng tóu)下的角色走位、以及前后色彩的(de)搭配襯托，為影片凝固出一種寫實(xiě shí)自然但平和適意的氛圍，一種不卑不亢(bù bēi bù kàng)、不疾不徐的節(jié)奏。

《醉馬時刻》的主題和(hé)風格其實很能讓人聯(lián)想到中國(zhōng guó)導演張藝謀以前的農(nóng)村電影，尤其是(shì)《一個都不能少》，都以寫實質(zhì)樸(zhì piáo)的方式呈現(xiàn)農(nóng)村人在困苦生活(shēng huó)下不屈不撓的精神。有人曾說，中國(zhōng guó)的農(nóng)村片是以中國的瘡疤來(lái)討好外國人，對此我并不認同。貧窮(pín qióng)可恥嗎？生活多所磨難可恥嗎？一點(yì diǎn)都不，可恥的是自暴自棄，是浮夸(fú kuā)張揚。貧窮卻堅強、艱辛卻勇敢，不但(bù dàn)沒有絲毫值得羞愧的地方，反而讓(ràng)人佩服、值得驕傲。

為什么遇到困難時很多(hěn duō)人會首先考慮值不值得努力、應不應該拼搏，甚至(shèn zhì)在面對至親至愛??的人時？也許是安逸(ān yì)的生活讓我們變得自私、變得脆弱(cuì ruò)。我想，這就是為什么我們需要像(xiàng)《醉馬時刻》和《一個都不能少》這樣(zhè yàng)的影片提醒自己，生活有時殘酷而(ér)現(xiàn)實??，但只要不放棄就有轉(zhuǎn)好(zhuǎn hǎo)的機會。然而，每次的低頭認命、每次(měi cì)的放棄逃避，只會讓生活變得更加(gèng jiā)殘酷現(xiàn)實??。

■導演巴赫曼-哥巴德不僅(bù jǐn)以《醉馬時刻》的內(nèi)容來呈現(xiàn)出庫(chū kù)德人的堅強執(zhí)著，他自己拍攝這部(zhè bù)影片的過程也表現(xiàn)出了庫德(kù dé)族人特有的勇氣。原本伊朗著名導演(dǎo yǎn)阿巴斯要為巴赫曼提供劇本和(hé)拍片機會，但巴赫曼卻執(zhí)意要(yào)以自己的方式拍攝一部講述庫德(kù dé)族人故事的作品。當影片拍攝到(dào)后期時，資金提供方因為當中的(de)政治敏感性而撤資，結果巴赫曼只好(zhǐ hǎo)變賣家產(chǎn)，還向當?shù)鼐用窠桢X。最后他(tā)帶著沒有音樂、沒有音效的毛片(máo piàn)去參加戛納影展，評審驚艷于作品(zuò pǐn)的出色水平，破例將之列入“導演(dǎo yǎn)雙周”單元。而這部《醉馬時刻》最終也(yě)成功拿下金攝影機獎及國際影評人費(fèi)比西獎。